都會過去的

一個男人的告白：「人常常很固執，所以才要學會不跟時間對抗。再巨大的東西，擺到光陰面前都是渺小，順勢而為，硬碰硬對自己沒好處，例如『遺忘』。該忘的，就不要強留住。」

在那一段時間裡，只要一想起他，你就會看見海浪迎面襲來，跟著把你給捲走。你被困在回憶與無法抵達的未來中間，動彈不得。

他離開的那一天，就像是海嘯來襲，轟隆轟隆地滿天巨響，浪濤一波波侵襲，耳鳴、目盲、刺痛，你無法反應，手上仍抓著乾爽柔軟的毛巾來不及使用，跟著就給淹沒。不只是周遭的一切，就連你也差點就被帶走，滿目瘡痍，突然之間你的世界一片荒蕪。那些費盡心力打造出來的王國，剎那就毀壞，那一瞬間你就明白了，原來沒有什麼是恆久不壞的。再堅固的東西，其實都要比想像中來得脆弱。

也就是從那一刻起，你的日子從此風雨飄搖。你曾經以為自己倖存了下來，但後來才發現真的只是僥倖，你從來都沒有真的好起來，海嘯也從未曾過去，所以才會一遍又一遍地被侵襲。那條毛巾始終都在你的手上，緊緊抓著。

「活著，才有機會可以看見新的風景。」朋友最常這樣告誡你，你聽過數百回類似的話語，但卻從來沒有真的得到安慰；「都會過去的。」朋友也會這樣說，但再沒有其他指引，沒有任何一個詞彙可以給予你明確的方向。你清楚知道他們都是立意良善、都是真心想要幫忙，但他們愈是安慰，你卻反而愈是憤怒。你的憤怒來自於，這樣的話語其實都像是否定，都在說著你的不夠努力，所以才會一蹶不振。他們的安慰到了你的耳裡都成了一次次的指責，來回刮著你的傷口，即便你知道這樣想只是自己的偏執，但也因此你才會加倍憤怒。

而在這所有之中，你的憤怒更是，你氣自己為什麼好不起來？為什麼還要為一個離開自己的人悶悶不樂、蹉跎自己？你最生氣的，其實是這件事。你也在指責自己。

跟著你終於懂了，處在黑暗裡的人是看不見任何東西的，因為沒有光線，所以唯一看得見的東西就是成片的黑，然後，冷不防回憶就會從暗處冒出來。你的生活豈只是災難片，也是一部靈異片，無法預期、滿懷恐懼。也所以你才會聽不進去任何的勸。

一直到過了很久之後你才能體悟，原來「都會過去的。」其實並不單是一句安慰的話，更是事實的陳述，就像是當初打散你們的海浪一樣，終會趨於平靜。而其中最大的差別只是自己何時鬆手。要確定一個人不是自己的未來是件痛苦的事，可是常常就是非得經過這樣的椎心蝕骨，才能夠甘心收拾往事、才能承認所謂的深刻都已經被撫平，然後才可以去擁抱另一個未來。

都會過去的。或許時間會久一點，但總有一日，受傷的浪潮終會退去，只是在那之前，需要先用點耐心等待。在復原前，你要努力擁抱住自己，不讓自己再受更多的傷，因為在有些時候，維持現狀不繼續惡化，就是一種痊癒的方式。即便不是那麼積極，但至少能有點進展。

把「都會過去的。」變成是對自己的一種祝禱、一種期待，然後，等待著天空放晴來臨，在一個無風無雨的日子花點心力重建自己。不只是身體康復，更是心理的健康，然後有朝一日再去給予另一個人健康的愛。

——收錄於《寂寞太近，而你太遠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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肆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