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以後都不要再吃東西，才能長得跟你一樣」8歲表妹的話，讓我決心離開維多利亞的超模生涯

「一次， 維多利亞的秘密內衣秀在電視上播出，我正在看推特，看到許多女性說自己不可能有模特這樣的身材。這使我想到我早期的模特生涯，當我8歲的表妹看着我化妝的時候，她對我說『我看我以後都不要吃東西，才能長得跟你一樣！』我的心都碎了……。我意識到，關於自信，身材方面，我給其他女性傳遞了不好的信息。」

凱莉•比蘇蒂(Kylie Bisutti)曾經是世界著名內衣品牌維多利亞的秘密 (Victoria's Secret )超模，在尋找天使超模選拔賽中贏得冠軍。如同許多人渴望的一樣，她贏得了眾人的喝采、被欣羨的眼光。這個競賽是流行界的指標、全球期待的時尚嘉年華，讓凱莉的名字在一夕之間成為全世界最多人搜尋的關鍵字，和眾多女孩爭相仿效的對象。

她的模特生涯迅速發展，彷彿站上了模特兒界的頂端，她也認為自己的夢想實現了！不久之後，她就開始意識到這個職業嚴重影響了自己的生命，也包括了她的新婚生活。「他們付錢要求我脫光衣服，擺姿勢挑逗男人。這不再是關於衣服的展示了，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塊肉。」凱莉在回想她的模特生涯時說。在一系列層出不窮的事件後，促使凱莉決心離開她眼前這光鮮亮麗的職業。

我一抵達紐約就直奔紅模經紀公司為我安排的公寓。既然紅模比影象更大也更有名望，我便希望這次應該會有所改善，比我上次排到的擁擠4人房更好。

想得美咧，站在街上抬頭仰望自己的新家時，我不禁這麼想。那棟大樓看起來髒兮兮的，還加裝了鐵窗，位於中國城一個不太起眼的地段。

空氣中混雜著臭魚味和垃圾堆在路邊一整天的惡臭，還不只如此……。

那是什麼味道？爬上樓梯到3C房時，我不禁納悶。一開門我就得到了答案，迎面而來的是一陣裊裊白煙，從一個火柴棒似的金髮女孩那裡飄來，她坐在一張爛沙發上吸大麻。

「嗨，」她朝我這邊點頭說道。「你一定是新來的。」

「對啊，」我把煙撥開，嗆得咳了一下。「我叫凱莉。」

「很高興認識你，」她說。「我是布蘭妮。」她的身高和我差不多，卻比我瘦好多好多，我猜大概只有50公斤，可能更輕。她非常漂亮，頂著一顆法拉頭，還有雙湛藍的眼睛。「你可以住在那一間。」她往左手邊一指。

「好，謝謝。」我設法不要盯著她手上的大麻菸。

「你聞到大麻的味道會不舒服嗎？」她問，隨即又吸了一口。

「不會，」我騙她的。「沒關係，真的。」

「酷，」她孱弱地微笑。「那就歡迎你加入。」說完她隨即隱入另一個房間，只留下一團雲霧。

我迫不及待想逃離這團煙霧，便走進房間，把行李箱的東西拿出來。既然只有我們兩個人，那我就有地方可以放東西了，而且不用把東西都塞在行李箱裡絕對是加分，唯獨對布蘭妮還是心存疑慮。當我知道是大麻確實很不舒服，那不只是味道的問題，因為我一向和毒品劃清界線，所以這對我來說是個不自在的領域。

那天晚上我打電話給媽媽，請她從網站上幫我另外找一間公寓：希望是在比較好的社區，室友也不抽大麻。很不幸，媽媽找不到任何在我預算範圍內的房子，除非我願意從紐澤西通勤，和四個女生合住一間房……看來我得開始想辦法和我分配到的室友和平相處了。

到目前為止，據我的觀察，我不期望可以和布蘭妮變成像布莉安娜一樣的好朋友，但至少可以對她釋出善意。畢竟，在模特兒這一行，每個人都會說外表是會騙人的。

我搬進去的前幾週，布蘭妮一直都保持距離。我設法在洗碗盤和看電視時和她閒聊，她似乎不太喜歡說話，只是工作、睡覺、跳繩，偶而吸吸大麻。後來有一天晚上，我們在廚房面對面坐著，我發現她的眼睛有點紅腫，好像是剛哭過。

「你還好嗎？」我問。

她低頭，鼻子抽了一下。「嗯，我沒事。」

「你確定？」我稍微刺探。她沒有反應，於是我繞過桌子，把手輕輕放在她的手腕上。那一刻她潰堤了。

在啜泣間，布蘭妮告訴我，當她開始當模特兒時，她的身材很好：不會太瘦，健健康康的剛好。在她16歲那年，經紀公司派她去巴黎，巴黎的客戶不願意用她，除非她先瘦掉一大圈。那也是惡性循環的開始，最後她得了暴食症。

她停頓了一下，說：「等我一下，我馬上回來。」布蘭妮進了房間，出來時，手中拿著一張照片。

「這是我在巴黎的樣子。」她說。

我嚇壞了，因為照片中的女孩比我眼前這個人還要瘦。

我整個人傻眼。怎麼會有人覺得布蘭妮太胖？她根本就只剩皮包骨了。而這只是她整個故事的一小段。

那天晚上，我得知從布蘭妮14歲進模特兒這一行開始，便已經與暴食症奮戰多年，也曾因營養不良而屢次送醫。甚至還曾經因為飲食失調失去一個孩子。

不知道該說什麼。我知道業界有些女孩也飽受暴食症和厭食症之苦，這次的感覺卻似乎令我招架不住。更何況，我能提供什麼鼓勵？我知道要達到並維持那些品牌幾近骨感的要求，不採取一些極端的作法幾乎是辦不到的。我很肯定以前我在影象的室友就是如此，她才能整晚在夜店免費吃香喝辣，還繼續維持體重，隔天照樣塞進緊身牛仔褲裡。

悲哀的是很多女孩不了解飲食失調有多麼危險，甚至有致命的可能。飲食失調可能對肝、腎、心臟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，也可能導致骨質疏鬆、落髮、牙齦疾病、蛀牙、腸胃問題、消化不良、不孕、生育問題、流產，和其它林林總總的健康問題。我身邊許多模特兒都只把飲食失調視為減重的一種方法，而且還相信這種方法可以隨時開始、隨時結束。她們完全不知道疾病惡化的速度有多麼快。

這也正是布蘭妮所遭遇的事。她一直強迫自己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，這種狀況為時已久，以至於她再也吞不下食物─即使她真的想吃也吃不進去。

「而我還是太胖！」她啜泣哽咽，用手把臉摀住。

身高175公分，體重50公斤，布蘭妮絕對稱不上胖，但在這個行業，穿4號衣服就是臃腫，胖這個字開始有了扭曲的新含意。

我覺得完全使不上力。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人像她一樣，如此深受飲食失調之害。我可以告訴布蘭妮她不胖，說她看起來很美，這樣看起來剛好，但我知道說這些毫無益處，她不會相信的。這也是這種病最陰險狡詐的地方，最終它將曲解受害人的觀點，使受害人無法用正確的眼光看待自己。嚴重營養不良、必須仰賴餵食管才能存活的女孩，身上沒有足夠的肌肉量，也沒有力氣能夠站起來，當她們照鏡子時，卻是看見一個臃腫的人在盯著她們。這種病把一個人的現實感吞噬殆盡，直到她們只剩下過往美好的記憶。

這就是魔鬼壞到極處的最佳例證。一旦被牠箝制住，便幾乎難以脫身。

那天晚上之後，我開始多花些時間陪布蘭妮，盡可能支持、鼓勵她，幫她建立比較合理的飲食運動計畫，也讓在她需要時，有個可以哭訴的地方。幾週後，她開始稍微趨於平穩，可以把食物吃進去，也拿到幾份穩定的工作，重重的憂鬱似乎漸漸消散。接著，就在我以為她終於有起色時，一切將在按下滑鼠的那一刻全盤瓦解。

「出來了沒？」我問。我們正等著看布蘭妮為內衣活動代言的照片。我確信她一定是嫵媚動人，這也正是她目前需要的催化劑，能夠加強她的自我肯定。

「我在找了，」布蘭妮說，一邊在網路上搜尋。「在這裡，找到了。」

「布蘭妮，你看起來美極了！」真的很美。布蘭妮一向很美，現在她有一點肉，看起來更是豔光照人。然後，我從電腦螢幕中看到布蘭妮的倒影，她臉上沒有笑容。

「我看起來好腫！」她大叫。「你看我的大腿！」

「才沒有，」我回應。「你看起來美若天仙。布蘭妮，你看……」我還沒說完，她就把椅子往後一推，衝進房間，用力把門甩上。

我們努力了這麼久，就因為螢幕上的一個形象，布蘭妮又倏然回到原點。那天晚上，我在寂靜的公寓裡也能聽見那個惡性循環又開始打小報告。魔鬼緊抓著布蘭妮不放，我就站在牠伸手可及的危險地帶。

「這些是我的衣服嗎？」我在衣架上的衣服中邊找邊問。

「不是，你的在那邊。」一名助理指著房間另一頭的衣架說。

「謝謝。」我走到另一個衣架，抓起上面僅有的2套服裝。

妙了，我可以發誓她們是說我今天要展示3套服裝。

　　 「對不起，」我說。「我好像少了一套服裝。你知道會在哪裡嗎？」

「我看一下。」她說。然後她喊得整個攝影棚都聽得到：「喂，有人知道那個大號模特兒的其它東西在哪裡嗎？」

大號模特兒？我一把愣住，又羞愧難當，因為每個人的眼光頓時都在我身上。

我怎麼可能是大號模特兒？我腦海不停轉著。我只穿2號。一定是我聽錯了，於是我開始翻看其他模特兒的服裝尺寸。沒有錯，衣架上的每件衣服不是0號就是00號。

我就是那個大號模特兒。

我瞠目結舌。以前在高中只有56公斤時，還以為自己是個瘦皮猴，現在我在這裡幾乎比以前瘦了4公斤，竟然成了胖子？

這簡直是瘋了。我2月就是這個體重，而且還在時尚週走了7場秀！在尷尬和決心中，我拿齊了我的「超大」2號服裝，從現場溜進去換衣服。秋季的時尚週試鏡再過兩週就要開始，我有信心至少一定有設計師會樂意再用我為他們的服裝展示。我做了個深呼吸，區區一個實習生無心的評論，休想把我擊倒。

兩週後，時尚週的試鏡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。布蘭妮和我在紅模認識的其他模特兒一天都要跑兩場試鏡，有時還得跑3場，我卻連一場邀約都沒有。即使我的作品集已經滿了，經紀人還是不斷送我去拍作品照，當她又打電話來叫我去拍作品照時，我逼著她給我一個解釋。

「為什麼每個人都出去參加時尚週的試鏡，而我又要拍作品照？」

「凱莉，你真的想知道嗎？」她聽起來被激怒了。「因為你現在是一隻大胖豬。你跟母牛一樣，我不想讓客戶看到你這副德性！」

我覺得好像被人重重賞了一巴掌。

我還來不及喘口氣回應，她又繼續說：「你的大腿太粗，你的屁股太大，你就是……大號！」

這時眼淚掉下來了，這是兩週內第2次有人說我太壯。這次不是普通的實習生，是我的經紀人─是那個應該相信我、為我奮戰的人。更重要的是她是為我安排一切行程的人，沒有她的協助，我就完蛋了。

「好，」我勉強吐出這個字。「我會努力解決。」她來不及回答，我就掛了電話，仆倒在床上痛哭失聲。

我該怎麼辦？我已經是有史以來最瘦的了。我無法想像要繼續減重，也無法想像還要怎麼繼續減重。我的心肺運動量已經是原本的兩倍，飲食中也不攝取任何碳水化合物了。我還缺了什麼嗎？

我從床上起來，走到穿衣鏡前好好端詳一番。我覺得我看起來很好啊。就在我要轉身離開時，一些聲音開始在我心裡盤旋：那個大號模特兒的衣服在哪裡？你是一隻大胖豬，你的大腿太粗，你的屁股太大，你跟母牛一樣。

那就是我心裡開始轉念的時候。我想我還可以忍受腰再瘦一點。手順著肋骨一路往下滑到臀部。還有大腿。我向右轉，從左肩一瞄便嘆了口氣。還有屁股。

短短幾句話對一個人竟然這麼有力量，真是不可思議。說得和顏悅色，能讓你充滿鼓勵盼望，讓你覺得彷彿戰無不勝、攻無不克。但說得愚昧殘酷，便能讓你滿是羞愧、自我懷疑。而我的狀況是：那幾句話讓我看見了不該減的體重。

11月的一天早上，我到紅模報到，我感覺我的經紀人不太高興。

「你為什麼不乾脆回家算了，凱莉。」她的聲音帶有一股疲倦的輕蔑感。「趁早休個假好好健身，看能不能甩掉幾公斤。」

「你覺得我應該瘦幾公斤？」我期待能聽到1.5公斤，或許2公斤。

她很快看了我一眼，對著我的正中央直截了當地說：「我想看到你的臀部至少小2吋，腰也小2吋，其它應該就能跟著掉下來了。」

「喔。」

經紀人站在桌旁，開始朝門邊走，作勢表示我該離開了。「明年1月見，」她說著，硬是擠出一個笑臉。「希望到時候你就小1號了。」

我跟著她走到門邊，希望能止住眼淚，不要在她的辦公室決堤。

到了電梯門口，眼淚便止不住要落下。我看到一群人在等電梯，便轉頭改走樓梯。即使要走好多層樓，我也無所謂了，我再也等不及要離開那棟大樓─離開紐約。

「凱莉，你看起來很好。」媽媽再三向我保證。「你是個美女，什麼都不用改。」

回到家真好。

「媽，你不懂。我太大隻了，這樣沒有人會用我。」我試圖讓她注意到我有肥腰胖腿 ，就算那些贅肉其實只長在我的心中。

她搖搖頭。「寶貝，我怎麼看就是看不到。」

「你看不到沒關係，」我回嘴。「他們看得到。如果我還想要工作，就至少要減4公斤。」

媽媽嘆了口氣。「好吧，如果你堅持要節食，那你至少要用合理的方法。」

她說得對。那天晚上我坐下來稍微算了一下，我大約有6週的時間要減4公斤。我盤算如果每天上健身房，每天早上慢跑，不碰糖份、麵包、義大利麵、乳製品，只吃瘦肉和青菜，或許還有可能打贏這場硬仗。

我錯了。在連續健身四週、飲食不足而意識幾近恍惚後，我只瘦了不到半公斤。我從浴室的磅秤看完後抬頭，在挫敗中大叫，整個人癱坐在磁磚地板上。

媽媽幾乎立時出現在我的身邊。

「凱莉寶貝，怎麼啦？」她在我旁邊蹲下，把我紮紮實實地抱住。

「我還要減3.5公斤。」我泣不成聲。「我再也不要減重了。我就是腫。我再也不要找模特兒的工作了。」

這些媽媽都聽過，也聽夠了。「好了，凱莉，你不腫啊！」她邊說，邊把我拉起來站著，打開浴室櫃抽出量尺，量她自己的腰部、臀部和大腿。然後她量我的尺寸。

「凱莉，你看，」她指著量尺說，「你自己看。我只有160公分，穿小尺寸的3號，而你比我還更瘦。寶貝，這些人讓你看見莫須有的東西。你千萬不要再減了！」

沒有用。那時，我除了腦海裡的聲音之外，什麼都聽不進去，那些聲音告訴我，如果不想辦法在下兩週減掉3.5公斤，我的模特兒生涯就完了。

在什麼都願意嘗試的情況下，我決定採用7天鳳梨淨食法。我從外婆在舊貨攤買的一本書中得知這個方法，書中宣稱一週可以減4公斤。這個時間範圍正好是我需要的，我也愛吃水果，因此這個方法似乎是最完美的。不過，我一路看下去，卻開始擔心這種飲食法的營養嚴重不均，也可能會危害健康。

基本上這種飲食法只吃鳳梨、木瓜、西瓜，外加狂喝一整個禮拜的水。因為攝取的卡路里很少，所以一定能夠減重，然而身體沒有足夠的蛋白質，體重多半不是從脂肪，是從肌肉減掉─這就不妙了。除此之外，因為沒有吸收適量的維他命和胺基酸，可能會危及免疫系統，使人覺得頭暈衰弱，容易引發疾病。最終的警示標誌應該是這本書的警告：這種淨食法不適用於低血糖的讀者。我正好是低血糖。但我不管了，非常時期就要採取非常手段，我正好處於非常時期。

到第4天結束，我覺得異常頭暈疲倦，幾乎無法從沙發上起身。家人在假日大啖牛奶糖、餅乾和接二連三的美味餐點時，我井然有序地吃我的鳳梨，喝我的水，看我的磅秤。等到一週結束時，我已經完全虛脫無力，恍如貧血，結果這種淨食法奏效了。離期限還不到一週，我已經達到目標：49公斤。

搭電梯上樓見經紀人時，我的心砰砰跳個不停。萬一我還是不夠瘦該怎麼辦？

我在家的最後幾天，媽媽看到我就很難忍住不哭，爸爸和路加則一直看我，一副不認得我的樣子，真是令人心碎。但對我來說，到那個時候，在經紀人臉上看到認可的表情，遠比家人傳達的關心更為重要。

電梯門打開時，我深呼吸一口氣，踏進接待區，我的經紀人幾乎馬上迎面而來。她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一切。

「哇，凱莉，這是你嗎？」她看起來有些詫異。「你看起來美極了！」

「謝謝。」我鬆了一大口氣。

那簡直是慘絕人寰的6週。整個假期，我沒有花一秒鐘陪家人，而且我仍然覺得疲倦，還有點頭暈，但我的經紀人開心了。在那一刻，她開心才是最要緊的事。

「進來吧，」她說著，作勢要我進辦公室。「我們可以開始幫你安排一些工作了。」

書籍簡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