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孩子問你：「為了升學而競爭，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」你會怎麼回答？

上週五晚上，中間下課的時候，有個國三的同學來問我：「老師，你不覺得人生沒有意義嗎？這樣一直競爭到底有什麼意義？」

我看著他認真但憂鬱的臉，突然想起我的高中時期。

我高三時，也曾經問我隔壁的同學這個問題，當時我覺得，好像生命中的一切可能性都對我闔上了大門，我只剩下一個選擇，那個選擇叫做讀書，叫做升學。可讀書跟升學又是為了什麼呢？為了能做一個好工作嗎？那做一個好工作又是為了什麼呢？為了養活自己嗎？那我如果做一個「不好」的工作，能不能養活自己呢？這世界上那麼多人，又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一樣讀書讀得那麼辛苦，他們難道不能養活自己嗎？如果養活自己並沒有那麼困難的話，回過頭來，到底為什麼要讀書呢？

當我一次、兩次跟我隔壁的馨儀提起這個問題後，有次，她終於認真地回答我：「人生怎麼會沒有意義呢？你可以自己給你做的事情意義啊？」我反問她：「可是這些意義是我給它的，不是它本身的意義啊！比如說我讀書是為了考大學，考上大學以後，讀書的意義就消失了嗎？」馨儀說：「到時候你可以再給它其他的意義啊。」我突然覺得這樣的人生好辛苦：「所以我就要不斷地去幫自己找意義嗎？那我生下來是為了什麼？」

有些宗教性的說法是，人生下來就是為了受苦，有些哲學性的說法是，人生的意義本來就是虛無。有個教授曾在上課時說，他讀大學時，有一段時間很著迷於尼采跟虛無主義的東西，讀啊讀，讀到覺得人生一點意義都沒有，讀到連課也不去上了，鬍子也不刮，頭髮也不修，衣服穿得啦理邋遢的，他沒辦法從這些外在的事物找到意義，所以他去找他的老師，敲門進入老師辦公室，跟老師說了他的困擾。他的老師聽完後，定定地看著他，問他說：「你等一下要幹嘛？」我們這位未來成為教授的青年照實說了。他的老師又繼續問他：「那你明天要幹嘛？」青年又回答了他的老師。最後，他的老師說：「你既然都知道你等一下要幹嘛，你明天要幹嘛了，人生怎麼會是虛無的呢？」他恍然大悟，從此再也不做這種傷春悲秋的憤青行為。

上大學後，我的生活過得相當忙碌而充實，我修課，我打工，我跟朋友盡情地揮霍青春。在便利商店打工時，我看到很多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，他們過著比我更辛苦的生活，我打工只是為了賺取零用錢，他們打工卻是為了生活，為了房租，為了下一頓飯，為了學費，甚至是為了孩子。

可是，即使賺取的薪資如此微薄，一對同時在便利商店工作的夫妻，省吃儉用，還是能維持一個小家庭的運作。他們不需要讀很多很多的書，他們需要的，是對工作的責任感，還有吃苦耐勞的精神。那時，我又回想到我高中時提出的那個問題：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呢？我當時總覺得，我的人生只有讀書，只有這樣我才能找到工作養活自己。可是，如果讀書與工作之間，並沒有這樣的必然聯繫的話，讀書又是為了什麼呢？半工半讀這麼地辛苦，為什麼我，或者店裡的其他前輩們，都沒有想過要放棄呢？我們都已經證明了，我們可以透過我們的勞力來養活我們自己，又為什麼，我們還是這麼地重視我們的學業呢？又是為什麼，高中時這麼不快樂的我，一直質疑生命的意義的我，到大學的時候，突然很能接受馨儀給我的理由──生命的意義要靠自己去找尋，他不是不證自明的──了呢？

我後來發現，原因很簡單，大學時半工半讀雖然很辛苦，但是我很快樂，高中時雖然大家都告訴我，你只要好好讀書，考上好大學，就會好快樂，可是把一切都投入在課業裡的我其實是不快樂的。所以，當我問馨儀，或者學生問我「生命的意義在哪裡」的時候，重點不在於那個答案，而在於──我們不快樂。

我跟那個學生說：「你說的對，只有競爭的人生是沒有意義的，可是人生不是只有競爭，你現在因為要面對國中會考，所以你覺得你的人生只有競爭，你是為了競爭而讀書，可是等你上了高中，等你上了大學，難道你就不讀書了嗎？不是只有讀書才能養活自己。」

說實話，現在我身邊的人，真的賺大錢的，通常不是那些讀書讀得最好的人，而是那些早早就立志要賺大錢的人，賺大錢本身就是目的，讀書也是，他本身就是一個目的，如果你想賺大錢，就立志去賺大錢吧！如果你很喜歡讀書，就立志好好讀書吧！立志要好好讀書，透過升學競爭，才能賺大錢，這真是世界上最不划算的事情！

我記得我大學的個體經濟學老師，當時剛從美國回來，一次上課時，他說，參加同學會時，遇到一個後來去當國小老師的同學，這位同學師院畢業就直接分發到國小教書，已經任教十幾年了，他的年資加一加，一個月薪資超過六萬，而剛從美國拿到博士學位，回台大擔任助理教授的老師，一個月薪水跟他差不多而已，而且，他的這位國小同學可以比他提早好多年退休，他在課堂上笑著說，看到這個同學的生活，他不禁想問自己花這麼多錢出國念博士要幹嘛！他說這件事情的時候，是笑著的，隔年，他暫時休假離開台大，到國外擔任交換學者，我想，他一定不後悔自己的選擇，再來一次，他還是會選擇讀書的，只是，他選擇讀書的目的，絕不是因為當學者很賺錢，而是因為他喜歡做學問。我常覺得，我們的人生中，要選擇的，不是事業，而是志業，如果我們喜歡做的事情能幫我們賺錢，那當然很好，如果不行，也沒有關係，那我們就去找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，然後在有空的時間，好好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。

愛因斯坦當年寫出諾貝爾獎論文的時候，可不是一個學者，而是專利局的員工呢！而他選擇這份工作的原因，只是因為能準時下班，這樣他才能把工作以外的時間，投入他真正想做的事情。之前媒體報導一個法國的郵差，一年看三百多部電影，他的房間很小，四面牆上都擺滿了DVD，卻配有奢華的電影播放設備，他工作就是為了能讓自己盡情地看電影。

他說他的夢想沒有什麼特別的，就是能過得好，而他正活在他的夢想裡。要讓自己過得好，需要讀很多書嗎？需要過度競爭嗎？我想都不需要。你現在正面臨生命中的第一個大考，大家都一直告訴你，這次考試很重要，會影響你的人生，所以你很在意，但我覺得，你現在要做的事情，不是把自己逼得那麼緊，而是，好好地照顧自己，照顧自己的身體，照顧自己的情緒，固定時間起床，固定時間睡覺，固定時間念書，然後記得，要運動，就這樣，好好地把國中最後的這段日子過完，這樣就可以了，不要太過憂慮，也不用太過強求，命運會把你帶到你該去的地方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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